-----人生態度----屈原式?漁父式?

王振義2002.?.?.發言

No.218; 陳至高「擴大打擊面」文中,建議我「用用『合縱連橫』、『遠交進攻』、甚至共產黨慣用的『聯合次要敵人,打擊主要敵人』的兵法和權術,又有何妨呢!我覺得只要能實現理想,耍耍陰柔些的手段又何妨?」

No.220 明喻「端午感言」文中,也認為陳至高的「兵法和權術」也「不失為方法之一」。
有學生如此「青出於藍」,夫復何言哉!

可是,你們大概沒有注意我在【從基層演出計畫未獲通過】文中後面一段說的話:

「人不可能以社會的惡習氣,去改變惡習氣的社會」

我這話的意思是,既然要做入世、淑世的工作,就是期待社會更公義、美好,因此不能以社會的污穢手段去達到目的,因為這樣常會使世界更污濁----明喻似乎知道我的意思,所以他有一段話很得我的欣賞:

「一個人在為藝術、文化奮鬥的過程中,因其人格特質而展現出特有的行事作風,其實也是藝術與文化的一部份。王老師若要和現實妥協,早應該在一開始就妥協,而今都已堅持這麼久了,姑且不論好壞,「口碑」都響了,現在再來改變作風,「歌仔戲」是否傳承仍屬未定,但原有的「王振義」肯定消失…。」

在急功近利的當前社會裡,「人人親像莠狗掙墓壙,一心只想末求成功」,試想,如果人人為求成功而不擇手段,世界將成甚麼樣子呀?這樣的亂世,社會需要的是,不顧個人利害、敢與世俗為敵、超然高舉的人格典範,唯有這種人格典範拓延,逐漸為多數人的價值取向,這樣的社會才有救。任何社會都不可能全然的健康,而「知識分子」之為「知識分子」就在隨時都在扮演流俗見解的反對者,連喪失生命也在所不顧。當前夠稱的上「知識分子」的人可謂鳳毛麟角,稀有的很,歸根究底,這才是我們社會難以救藥的原因啦。

明喻文末引錄楚辭的漁父篇作結。讀楚辭最令人迴腸不已的,就是「卜居」和「漁父」二章。這二章大概是後人「設身處地」來描述屈原披頭散髮、行吟澤畔時,可能產生的疑惑和內心掙扎,這種疑惑和內心掙扎,就是人生態度的抉擇問題,也就是人生觀的問題。屈原所選擇的人生態度,我們姑且稱為「屈原式」的人生觀;另一端是「漁父式」的人生觀。

「漁父篇」中,屈原和漁父直接對話,清楚的展現這兩種人生態度的差異。這差異是,屈原以「舉世皆濁我獨清,眾人皆醉我獨醒」自詡,說他被害是源自「先知式」的「清醒」。但漁父不以為然,認為屈原的大患就在「凝滯於物」,而不知「與世推移」的變通之道。他說的變通辦法是,既然「舉世皆濁」,何不把它攪弄得更濁(掘其泥而揚其波),(義按:混水摸魚);既然「眾人皆醉」,何不舉杯把自己也喝醉(義按:醉鄉宜頻到,此外不堪行),何苦要「深思高舉」,弄得被人放逐。

屈原回說,剛洗完頭和洗完澡的人,一定要把帽子和衣服上的塵土抖掉,原因在於不能讓清潔的身體蒙受沾污,因此他寧可葬身魚腹,也不要讓潔白的身體,蒙受這濁世的污染。」

漁父聽屈原如此說,就笑著敲擊船邊唱歌離去,不再理他(義按:朽木不可雕也),歌詞是「河水清嘛,就用來洗帽纓,河水濁嘛就用來洗我的腳」(義按:河水濁,那也無所謂,可用來洗我的腳,反正我身比河水更污濁;義加:萬一河水乾啦,那更好,我就甚麼都不用洗)。這是漁父眼中的聖人形象,你們當可發覺,當前社會這樣的聖人太多太多啦。

屈原很多人都會想念,但是更有意義的是,如果人人都能作這樣的反省:以自己的為人處事態度,用來評斷屈原其人:「屈原到底是失敗者?或成功者?」毫無疑問,功利的流俗見解,一定會和漁父一樣,認為屈原是失敗者。

如果我以我的態度來評斷屈原,我認為屈原只是盡知識分子的責任,無所謂成功或失敗;盡知識分子責任的過程,就是自己人生的展現,我們不必為他喜或為他悲。

蘇格拉底因散佈自由思想攻詆舊傳統,而以妖言惑眾入獄,依雅典法律,他只要聽任學生安排,付一點錢,宣布不當雅典人,就可自由離開雅典到其他的城邦去。但他寧死也不要這麼做。臨刑(飲酖;毒酒)前,問獄卒說,可以給我洗澡嗎?他說身體潔淨,有益靈魂健康。….問獄卒說,如果用幾滴酖祭拜神明,藥性夠毒死他嗎?……臨死前,叫哭泣的弟子出去,以免擾亂他的靈魂安寧。

「琴劍恨」中李文昌面對死亡,有一點蘇格拉底的影子,雖然我知道把傳統讀書人寫成這樣,有點言過其實。唯一差可與蘇格拉底比美的,大概也只有屈原了。但後世人把屈原當為墨客騷人的代表,有點侮辱屈原的嫌疑。屈原自己抉擇走自己的路(人生觀的抉擇),不必為他喜,也不必為他悲。

 

至於「卜居篇」的手法,則描寫「心煩慮亂,不知所從」的屈原,以「二難式」的手法,請以占卜為業的「太卜」指引他如何作人生態度的決斷。這種「二難式」的詰問語句結構是:

「我應該這樣(屈原式)?或應該那樣(漁父式或動物式)的做人處事?」,例如:

「寧誅除草茅以力耕乎?將游大人以成名乎?」

「寧正言不諱以危身乎?將從俗富貴以偷生乎?」

屈原一直問了八則類似的「二難式」的「天問」,然後說「蟬翼為重,千鈞為輕;黃鐘毀棄,瓦釜雷鳴;纏言高張,賢士無名。」在這樣「混濁而不清」世界裡如何做才好啊?

這個太卜說「神明沒有辦法回答這樣的問題」,只能「用君之心,行君之意」。

「用君之心,行君之意」這兩句話下得很好,要怎樣過生活,是人自己的的抉擇,神明也沒有辦法越俎代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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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如廁,很有「板側尿流急,池深糞落遲」的詩意。當「米田共」掉落,底下的蛆不知是聞到味道,或感受到東西落下的震動,很快的全池總動員,你爭我奪的唯恐落人之後的搶食,本來平靜的池面,頓時波動翻滾、萬頭鑽動,好不熱鬧。由出生、羽化為蒼蠅、到產卵後死亡,這就是蛆的一生。他們只是依動物的生存意志活著:求溫飽、傳衍下一代。我不知道蛆會不會這樣思想:這樣過一生有甚麼意思?

有時站在台北街頭,看人群行色匆匆的來來往往,大家好像煞有介事的模樣。眼看這幅幅的浮世圖,有時會想到這樣的問題:「他們所為何事?」如果也只是求溫飽和養兒育女,和毛坑內的蛆又有甚麼差別呀?如此想著想著,難免想到自己「所為何事」,就不禁悲從中來。

「我活著幹甚麼?」應該是人和動物可能不同的分歧點。「屈原式」很辛苦,「漁父式」(莊子式)很瀟灑,「動物式」(如蛆)沒意義,…….。

我的矛盾是,本屬道家氣重的「漁父式」思想,卻不意走入滾滾紅塵來。然既塵緣未了,淑世工作又做不好,只好兼任客串「草莽式」的俠客角色,為世間留點正氣吧----如「琴劍恨」劇本中的白玉貞角色。

最後,正面回答陳至高和明喻,台灣社會已夠污濁,漁父眼中的「聖人」已經過多啦,所以我們不應再「掘其泥而揚其波」,大家以「清道夫」自許吧—殺人放火的工作由「老廢仔」我來就得。

 

王振義2002??發言

明喻:

攸筱說,文化經費是國家(人民)的,說我把「國家文化藝術基金會」列為拒絕往來戶,錢還不是落入別人的口袋中!

「攸筱」的話,終於像引蛇出洞一樣的,引出「不平」的議論,證明我的預估沒錯----我的話等於「對牛彈琴」。

畢竟高山空氣總比平地稀薄而冷冽,因此知識分子只忠於自己的思想,可能獨立又孤立的困境中,可能沒有朋友和團體,因此面對痛苦煎熬在所不免,這也算是知識分子理當承受的副產品。因此屈原痛苦、掙扎、「挫敗感」,也是裡所必然。仍是屬自我角色認同問題,無關成功與失敗----跟你說句悄悄話:我一直很痛苦呢。

你出問題(指漁父篇),害我解釋半天,非「青出於藍」是啥?只可惜像「不平」者恐怕還是不解,不解「人與禽獸幾稀」的那個「幾稀」。

另外,你好像小看「清道夫」的角色啦,清道夫是「和平的」清理垃圾的人,是維護社會清潔的要角。我勉勵你們當清道夫,可沒有鼓勵你們吃垃圾或叫你們讓垃圾埋葬呀!至於「老廢仔」要「殺人放火」的原因,是基於「廢物利用」道理的「無用之用」(別相信莊子「無用之用大用也」的話),說好聽點,是打算趕流行,把自己當「人肉炸彈」,把一些污染源炸掉。我第一個炸的污染源就是xxx,相信你已聽到爆炸聲,只可惜壞人總是長壽,他還沒有被我炸死(小時候看戲,一演就是三十天,奸臣總是橫行到第二十九天半以後才會死),還好我也還活著。

聽你的口氣,好像喜歡參加做「殺人放火」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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