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振義研創劇本中哪個人物最撼動人心?

昭如2004-05-09發言

「傳統戲曲故事,喜歡把人物做善、惡的兩極化安排。角色一出場,觀眾馬上知道這是好人或壞人,好像『好』、『壞』就寫在人物的臉上。而且好人好得一榻糊塗,壞人壞得不成人樣。這種好、壞兩極化的分法,正顯示思想薄弱和人性體驗膚淺。事實上人性中都有『神性』與『獸性』同時存在,唯有在天理與人慾、善與惡之中糾葛、掙扎,才能突顯人世間的波瀾壯闊。」
節錄自王振義《新編周成過台灣》之<故事與主題>

欣賞王振義先生的研創劇本,大抵會有因讀者品味能力之不同,而產生「各自解讀」的有趣現象,因此各人的感受也就不盡相同。若僅觀其文表,亦有「泓泓澄淵」之美;進而解其文理,則覺「怒號懸瀑」之勢;然若未能深入堂奧,釋其精髓,則難以致「波瀾壯闊」之境。節錄王振義《新編周成過台灣》之<故事與主題>之意,在於個人深覺王先生研創劇本中,於人物腳色編排上,尤其是藉由人性中善惡的拉鋸,突顯出由「人—墮落的生命?無謂的熱情?」、「多變的價值與猶疑的真理」、「自我救贖或自我放逐」等意象所構成的一幅「浮世繪」,實在有太多地方值得我們再深入探究一番。因此我呼應明喻君之「研究王振義先生」的想法,並擬率先針對王振義先生研創劇本中的腳色人物來做論述。王振義先生劇本中各個人物均有值得著墨之處,就我個人而言,覺得最耐人尋味的人物分別是《新編周成過台灣》中的「無好無歹則常在—周溫」;《新白蛇傳》中的「無情無欲守戒律—法海」;《琴劍恨》中的「你我攏嘛抵看同棚戲—楊三」。待稍作整理後,可望逐一張貼於此,也希望看過研創劇本的網友共襄盛舉,談談劇本中哪個人物最撼動人心,我藉此也要大力推薦此套劇本給還沒看過的朋友,希望您們也能趕快加入我們的討論!

小潔2004-05-11回應

我倒是沒想那麼多啦,不過真的覺得這三本劇本比起一般演的劇本(不管是野台戲,還是電視上演的,甚至上國家劇院的)要有意思多了.不過我只覺得好,但講不出原因ㄝ...至於腳色嘛...我還是比較注意男女主角囉,像"琴劍恨"中的李文昌在是不是要越獄的那一段掙扎和白玉貞有一長段哀痛的哭調,可以是說讓我聽了最震撼感動的地方.對了,我覺得討論區三不五時有這種比較柔的討論話題,是很好的,因為像有的題目太艱深,比如說像我就很難加入討論,如果是這種可以讓人依照自己程度自由發揮的討論題目,大家參與應該比較熱烈吧.^-^

美鷺2004-05-11回應

好久沒有上學會討論區寫東西啦。很高興有人要[研究]王老師,研究著研究著,難保王老師不會[爬起來跳]!因此我也要參與胡亂研究。

[昭如]響應[名喻]的提議,開始要[研究]王振義劇本中的角色特色,我覺得這是很有趣又很有意義的事,因為我覺得王老師劇中人物,都具有一定的行為模式或人格特質,這人格特質與行為模式是統一合致的,因此劇中人似乎都栩栩如生,無論好壞都是有血有肉的人,一如世上[五花十色]的各色人物。
像琴劍恨中的盧世榮,雖然壞得很徹底,但表面上卻是達官的貴公子,而且還是讀過聖賢書的。妙就妙在他屬[知識分子],因此做壞事還都有[學理]依據,例如明明想染指別人的太太,還會以[自古才子多風流],乃至詩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對自己的行為作[合理化]的建構,而堂皇為之,充分表達[知識階層]為惡的可怖性來。有觀眾不察,還表示很喜歡[盧世榮]這個角色,為此,王老師還特地改變盧世榮出場時[江湖調]的唱法,說不能讓他唱得太美,必須把他[醜化]一下,這就是琴劍恨初寫時的唱法和今天不同的原因。
王老師這樣的刻畫人物性格,與傳統劇情…如王老師所說…好人、壞人好像寫在臉上,觀眾一目了然…是截然不同的。王老師描繪的,正是[人心隔肚皮],好人、壞人有時很難分辨,外表衣著鮮麗,滿嘴仁義道德,而滿肚子男盜女娼者所在多有,行為底下的立意和動機,才是決定善、惡的為一依據。我覺得王老師描述的,才是社會實相。

另外,我深信角色的型塑,多少都是作者身影的投射。因此我常常從王老師塑造的角色,揣摸哪些是王老師自己性格的投射。以[琴劍恨]一劇為例說,起先我覺得[懷璧其罪]、[愚書生]的男主角李文昌,是王老師自己身影的描述,但是隨著對王老師的瞭解,有時又覺得[自古才攏嘛多風流,風流才子才會多憂愁]的盧世榮有他的影子(卻很難想像[壞到骨子裡]的盧世榮也是王老師的自身的投影),到最後又覺得[劍氣森森斬妖孽,烏白是非有分明]的白玉貞,才是他[正義]性格的投射。

[小潔]說得對,[昭如]舉例要研究說明的三個人物,都是王老師劇本中的[配角人物]:[琴劍恨]的獄卒楊三、[新白蛇傳]的[法海和尚]、[新編週成過台灣]的[周溫](男主角周成的父親)。我想[昭如](小姐?)必有深刻的意會,讓我們拭目以待他的精論。

明喻2004-05-12回應

看到”昭明”率先響應「研究」王振義,並擬從劇中人物著手;繼而又有”小潔”的呼應,雖然描述得不多,然其陳述平凡中頗見真誠,可知論述未必長篇大論,直言感受即是可貴;至於”美鷺”雖自謙「胡亂研究」,但一席「我深信角色的型塑,多少都是作者身影的投射。因此我常常從王老師塑造的角色,揣摩哪些是王老師自己性格的投射」之論說,研幾析理,令人驚艷,想必是王振義先生高徒!既然大家都「卯」起來「研究」,我這始作俑者豈有置身事外之理?於是冒著被老闆「殺頭」的危險,利用上班時間在此先略述一下「周溫」和「周成」吧。
【新編周成過台灣】中的「周成」是貫穿全劇之主角,整齣劇的劇情隨著其性格的變化而起伏,但其實再回過頭看,劇中一開始作者似乎就有意藉著周成的老父「周溫」所說的話來預言「周成」過台灣將宿命般地以悲劇收尾,「周溫」開場便唱(古七字調):
「人生在世著海海,用心計較則會是非來;無好無壞則常在,激氣賭勇難趫排。」
說不出什麼具體的原因,但看這幾句話,不禁讓我聯想到摩西揭示「十誡」的氛圍,彷彿象徵著「啟示」與「預言」,再看劇中「用心計較」、「激氣賭勇」的人物下場皆是無法「常在」的。周父接著又說「世事霧颯颯」,價值錯置,是非不明,人人亟思「犺懸」、「爬崎」,故為達目的,「用心計較」似乎便成了必要手段,就算因此「是非來」也無妨。其實,仰息於滾滾紅塵中,要做到如「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般是非不上身是幾乎不可能的,因此只能靠著「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的功夫,隨時反省,堅定本性,才有全身而退的可能。無奈就「周成」主觀條件而言,「周溫」說他從小就「人牽不行,鬼牽蹓蹓走」,意即心性偏邪,不好好做人,傾向學壞。若留在家鄉,至少還有家人看顧,但若遠走台灣,連親人的約束力也消失,勢必「會親像風吹(風箏)斷了線,未曾賺錢代先學虛華」。尤有甚者,就客觀環境來講,「周成」要去的台灣在當時是個人人極盡「扔鑽(鑽營)」之能事,且個個「奸雄梟行(品行兇殘)雞鳥腸」,試想心性不定,亦受誘惑的周成,隻身來此,其下場似已成定局!不過現今台灣社會亂象與人心惡化,又何嘗不是較之「奸雄梟行(品行兇殘)雞鳥腸」有過之而無不及?雖作者寫的是與我們不同時空的「周成」和「台灣」,但其所表達的卻是我們每一個現今生活在台灣的人都可能會面臨的問題,也就是在是非錯亂、功利盛行、物慾橫流的環境中生存,人要如何在才能不迷失自我?我從【新編周成過台灣】中的「周成」清楚的看到了自己的剪影,也在芸芸眾生中隱約看到了「周成」的縮影,我們每一個「周成」將決定同樣一個「台灣」— 她會是上帝的「應許之地」?還是撒旦的「誘惑之島」?!
p.s 糟了!老闆來了,就此住筆,下次再聊…

小潔2004-05-12回應

謝謝"名喻"(大哥或大姐)的鼓勵啦,其實我真的很羨慕你們都能把自己的想法用文字表達出來,我真的要好好加油囉!我剛剛看完"名喻"的留言心中有一個疑問,就是為何"無好無壞則常在"?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因為"壞"當然是不好啦,但是為何連"好"都不要呢?請各位大大幫我解答好嗎?謝了!!

美鷺2004-05-13回應

"無好無壞則常在\",其中的"則"字,王老師是用來表示台語的"chiah"音,意思應該等同北京話的"才"。王老師台語用字,都避免用北京話來"意譯"台語,堅持台語應有自己的一套書寫方式,從劇本的用字,可強烈的感到王老師這樣的用意
"無好無壞則常在"整句話的意思是,好、壞是兩極狀態,而"無好無壞"才是人生的常態。這句話是王老師用來刻畫周溫個性和人生觀,是一種與世無爭、知足常樂的人生態度。周溫這樣的人生態度,與他歌唱後的道白意思,以及對媳婦月里說明反對周成去台灣的原因,如"平安就是福、榮華富貴難得求、數想末(要)好譽(富有),有時敢著變乞食喔",都是一脈相承的表現周溫這個人的人生態度。這種對人物性格的掌握,相當的統一,使得周溫這個人躍然如生。

看王老師塑造的周溫這個人,總讓我想到我的父親,在二二八後的白色恐怖中,隱忍的、默默的為養兒玉女而活,日本帝大畢業,一生當縣府課員,從二十七歲直到強迫退休,既不想鑽營升遷,自然也不可能有機會升遷。
[明喻]喜歡周溫這角色,應有其道理。
美鷺2004-05-13回應
[無好無壞則常在],其中的[壞]字王老師劇本從俗寫作[歹]。
特此更正。

昭明2004-05-15 08回應

再上討論區,發現明喻君已談過「無好無歹則常在」的周溫。令我不禁想談談「你我攏嘛抵看同棚戲」的楊三(《琴劍恨》中的老獄卒,深刻同情被構陷入獄的李文昌)。「你我攏嘛抵看同棚戲」是楊三在戲中持葫蘆酒邊飲邊上,先以【喀仔板】表達其豁達的人生觀後(「我則無想啥麼將相合王侯」),再接著以【江湖調】控訴世間的不公義(「公理正義放水流」、「烏白是非亂亂輳」、「社會烏暗亂糟糟」等),但在控訴中,卻又透露著無力感與些許的宿命觀(「萬般是命免計較」、「衰運若是一旦到,看你生有幾粒頭」),而楊三於【江湖調】唱後,面向台下所有的觀眾唸道:「不是我楊三酒醉底烏白啼,你、我,你我攏嘛抵看同棚戲。」楊三一句「你我攏嘛抵看同棚戲」,是如此的雷霆萬鈞,直接挑戰自我與觀眾,現實與戲劇一時之間不再有界線,迫使每個人在當下直覺地體悟,有如佛學禪宗的「德山之杖,臨濟之喝」。
楊三,一個老獄卒,我相信他也曾和你我一樣,有過充滿使命感、不輕易向命運妥協的歲月,然而當他不斷地挑戰不公義的大環境時,或許只惹來他人視他的行為有如隻身騎著瘦馬、穿著破爛盔甲並手執盾牌和長槍,向巨大的風車咆哮的唐吉柯德般的可笑。其實這就是楊三平凡與不平凡之處,不平凡在於他對信仰、對理想的真誠與執著;平凡在於處在不完美的人世中,企圖憑一己之力改變現狀,卻發現無力回天,一句「若我世情看上透」,說的是多麼不堪的「世情」與多麼無奈的「看透」啊!
我認為單憑楊三個人的存在,其實不是、事實上也無法使世界變得更好。但他卻能迫使我們正視世界醜陋的一面,而那往往是我們最不願面對卻也始終揮之不去的一面。只有當被迫正視它時心中產生了不安、痛苦與憤怒,人們在此時才獲得了淑世的動機與力量。明喻說周溫開場的唱詞,讓他感受到摩西揭示十誡的「啟示」與「預言」的氛圍。如此楊三的「你我攏嘛抵看同棚戲」則令我聯想到另一種「看同棚戲」的景象,即希臘諸神在天庭之上觀看著人世種種,並依照自己好惡干涉人間,左右結局。在這裡人不過是希臘諸神的棋子,人世間不過是諸神編導的一齣劇。多麼羨慕諸神啊!可以隨著喜好涉入這齣人間大戲,就算戲搞砸了,也可抽離只當個「紅塵是非不到我」的局外人。楊三雖說「你我攏嘛抵看同棚戲」,但大家心裡都明白不過,除非你是神,否則你永遠無法逃離這個「舞台」。曾幾何時,當這我們赫然發現我們成了「人間舞台」上一齣大爛劇的演員,卻又發現自己無力改變且又無從逃避時,對我而言,持葫蘆酒邊飲邊上的楊三,雖然性格帶點悲劇,卻是我最想扮演的腳色,那你呢?
小潔2004-05-17回應

嗨!大家好,我又來了.這裡真的越來越熱鬧了,我覺得大家寫得都超有內容的喔,不過,我最想看各位大大怎麼寫"法海"啦.因為上次我媽媽跟我聽"新白蛇傳",聽到法海時,她差點昏倒,她說她第一次看到有人把法海寫成壞人(她),我後來想了想也覺得沒錯啊,法海怎麼變成反派?是很另類啦,但就是覺得怪怪的...

美鷺2004-05-19回應

也談楊三
“昭明”談琴劍恨劇中的“楊三”角色,談得很精彩。從他的高談闊論,我確實更瞭解楊三這個角色,確實平凡中有極不平凡之處。一個快六十歲的監獄管理工人(獄卒),“無某無猴,無鼎無灶,一領破裘穿及(khah4,到)破,不時生家蚤(跳蚤)。”這形象實在有夠潦倒,十足是一個現實社會的“失敗者”。
這個“失敗者”楊三,只想有無盡的“燒酒”可飲,根本瞧不起甚麼“將相王侯”的“榮耀”。這表示他是生命的“退讓者”。
一個資質駑鈍平庸的人,當然想都不敢想望飛黃騰達。問題是楊三並不是如此平庸的人,從他“世情看透”,對污濁世界的控訴,對公平正義的渴求,乃至寧肯犧牲自己生命,放任李文昌逃獄——凡此在在說明他是一個失敗的退讓者,而不是庸碌之輩。

“昭明”說:
[……相信他也曾和你我一樣,有過充滿使命感、不輕易向命運妥協的歲月,然而當他不斷地挑戰不公義的大環境時,或許只惹來他人視他的行為有如隻身騎著瘦馬、穿著破爛盔甲並手執盾牌和長槍,向巨大的風車咆哮的唐吉柯德般的可笑。]
“昭明”這樣的理解,雖然在劇本中看不出有可資佐證的事實來,但是劇本描述的是角色的橫斷面,勢必無法對楊三的過去經歷多所著墨,因此如此理解楊三這個人,雖然超出劇本內涵,但推斷還是合理的。這也就是說,王老師把楊三塑造成自承失敗的“人生的退讓者”,但他仍然對世界懷抱著希望。何以見得呢?第一,他對污濁世界的控訴,乃至點明要觀眾看清[我們都在看同一齣戲](你我攏嘛底看共棚戲),這意思是在讓觀眾瞭解,戲中的問題,一樣存在當今的世界。一個對世界絕望的人,絕對無理由刻意想讓人看清世界的真相,要人看清世界不圓滿,等於是撒佈改變世界的希望種子)。打算放李文昌逃生,也無非是想為世界留一點希望的種子(用楊三的話說,他認為李文昌是“亂世欠缺的人才”)。這樣的觀察,可知楊三瞭解並承認自己是人世間的失敗者,既無法匡正這個世界,只好把希望寄存於未來與後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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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喻”說“楊三” 、“周溫”、“法海和尚”這些“配角”人物很震撼人心,是有道理的。一般人,無論作者或觀眾,總習慣把焦點放在“主角人物”的經營刻畫。如我前文說的,王老師劇中人物,都有濃烈的性格、思想見地、有血有肉的人。特別是配角的安排,都具有共同凸顯主題,使劇情更具張力,屬不可或缺的人物。
底下我就說說楊三這角色,如何凸顯和強化[琴劍恨]一劇的主題和張力的個人體會。
首先,我們應瞭解王老師“琴劍恨”的“主題意識”,在探討“”自力救濟“的適當性問題。也就是當王法(用現代詞說就是“司法”)無法伸張公義,反而成為統治階層淪宰制、魚肉百姓的工具時,人將如何面對這樣的統治階層,如何伸張正義呢?
琴劍恨中,當主角李文昌一家人,“文理不通”的遭誣陷而家破人亡,“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親友又畏於治權的凜冽而避不見面時,女主角白玉貞為維護天理與公義(不全然是只為私仇),最後“劍出鞘”擊殺代表統治權的縣令。王老師把女主角這種“脫法”的自力濟行為,說是“將縣令予以正法”(見首演時的“故事大意與主題意識”)。 我想在此特別點明,王老師把明明“脫法”的自力救濟行為,說為是依法而行的“正法”,顯然有些矛盾的緊張態勢存在。我認為“正法”一詞不是王老師誤用,這用詞正透露了王老師的基本態度和想法,是認為“王法”固然是“法”,社會人心渴求的公理正義未嘗不是更高的一種“法”,而公理正義的“法”,高於[人]訂定的“法”。這意思再演伸下去,是很具顛覆性的,在極權統治下是很可能去唱[綠島小夜曲]的。
琴劍恨在國父紀念館首演時,王老師寫的[主題意識],就明白的只說是“探討自力救濟的合宜性”,再加上把殺統治者的脫法說是“正法”, 不啻是主張被統治者,有推翻不公不義的統治者的“天賦人權”。如果不是李登輝總統時網目較疏,如果不是當時的官員(行政院長是郝柏村)不很注意,如果不是王老師是“無名之輩”,……….。

總之,我認為瞭解王老師“琴劍恨”一劇的主題意識,才能瞭解“楊三”這個角色[以古諷今]的意義。

且將楊三唱的江湖調歌詞抄下,讓未看過琴劍恨的人比較能瞭解我們的談論:

若我世情看上透,公理正義放水流,
烏白是非亂亂鬥(湊),富貴貧賤照抽鬮(抽籤)。

社會烏暗亂糟糟,大家爭名奪利若著猴,
害人不免用藥毒(thau7),死人氣及(khah4-)爬起來走。

萬般是命免計較,不管你是烏貓抑烏狗,
衰運若是一旦到,看你生有幾粒頭。

人人親像抵做戲,chhim1 chhim1 chhaN3 chhaN3(鑼鈸聲)無了時,
台頂有人喝(hoah4,叫喊)公義,台腳見做背天理。

忠臣互奸臣害及死,忠厚老實被人欺,
瘦猴有時變肥豬,秀才也會變賊兒。

(道白,向觀眾)不是我楊三酒醉烏白啼(thih8),你,我,你我攏嘛抵看共(同)棚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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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秀才也會變賊兒”的“秀才”,指男主角李文昌,這是表明他瞭解、同情李文昌是社會顛倒價值的被害者。(需知,台灣多少叛亂犯都是“秀才”)

我也覺得最妙的是最後的兩句道白(“昭明”已指出),作者好像擔心觀眾不知他“以古諷今”的意思,挑明的對觀眾說,“我們大家都在相同的戲碼中”,也就是讓觀眾切身的體會和劇中人一樣,生活在不公不義的社會環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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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明喻”所說,我們應該研究王老師如何做舊戲的“當代化”問題:寫的是舊戲碼,但表現的卻是當代的社會情境,他的目標明白的說是“舊戲碼的翻新”,也就是“傳統的創新”,劇情如此,音樂、歌詞、中心思想和主題意識亦復如此。特別是,每一劇都賦以統一的“主題意識”,更可說是曠古爍今之舉。
很多“視傳統如寇讎”的知識階層,看王老師寫的都是舊東西,就直覺的認為王老師屬“古董”之類,殊不知背後有他一套台灣文化發展的程序思慮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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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三,一如前文我提到的“周溫”,都屬不合時宜的現世的失敗者。周溫形容自己“牽罛倒退行”(罛是捕魚大網,收網時人在岸上倒退走),意思是時代的落伍者,別人都爬上高位,自己卻越來越退步。我覺得在這兩人身上,似乎也有王老師自己的身影寫照吧。我這樣說,並不是說王老師是失敗者:劇本中楊三、周溫雖然自己“自述”是失敗落伍者,這是就一般世俗眼光而言。但是一如王老師在劇本中,都賦於楊三、周溫正面的、高超的價值意義一樣,王老師應也如此自視,並且事實也將證明如此——記得王老師對我們的的測驗,有一個試題題目是:

[亂世的特徵就是價值顛倒。價值顛倒勢必消磨掉社會的進步動力(原試題已忘,大意如此)。.請列舉琴劍恨、新白蛇傳、新邊周成過台灣劇本中,有哪些價值顛倒的描述?]
王老師說他的試題常沒有標準答案。看他的考試題目本身,確實就寓有“教育意涵”哩。於今想來,這題目倒真也是一個值得我們大家仔細研究的課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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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潔]說得對,“新白蛇傳”的法海和尚,“角色”令人驚異。記得化妝老師王銀麗,曾說廖瓊枝老師就曾對他說[怎麼把法海寫成那樣?]的責難,王銀麗老師回說把法海寫成無法無天,怎麼不可以?想來,覺得法海也真妙不可言。
寄語“明喻”,趕緊現身說法吧。
美鷺2004-05-19回應

為讓網友能深入瞭解我們所談的角色問題,建議王老師或版管最好能把相關的劇本內容張貼出來。
另外,我總覺得唱腔音樂才真正是王老師的專業,到目前還未有網友談這音樂問題。因此,張貼相關劇本內容的同時,最好也把內容中的音樂歌唱以mp3貼出,以利討論進行。

明喻2004-05-19回應

美鷺:
坦白說,自"新白蛇傳"此劇推出後,只要是看過的人,皆對法海這廝唾罵不已.但我偷偷跟你說,其實我對法海卻有種"特殊情感",所以你要我現身說法,只怕我說得跟大多數人想的不一樣,所以,我建議先由你來談法海,我呢,也不會閒著,我願冒著被"逐出師門"的危險,自己任命為法海的"辯護律師",我們由正反兩方來剖析法海,相信更加全面而客觀,不知您意下如何?

elfin 2004-05-20回應

==> 在 " 美鷺 " 的文章中提到:
: 最好也把內容中的音樂歌唱以mp3貼出,以利討論進行。
:
這裡有部分音樂歌唱檔,但是是 RealAudio 格式
完整版,當然還是要買有聲劇本回家收藏
琴劍恨
http://www.twopera.net/music/wang1.php
白蛇傳
http://www.twopera.net/music/wang2.php
周成過台灣
http://www.twopera.net/music/wang3.php
小潔2004-05-22回應

我想提一個建議就是說下次錄製劇本的時候可不可以連對白一起錄?因為這樣聽起來很完整,對不識字或是眼睛不好的老人家比較方便喔!

美鷺2004-05-26回應

:==> 在 " 明喻 " 的文章中提到:
: 坦白說,自\"新白蛇傳\"此劇推出後,只要是看過的人,皆對法海這廝唾罵不已.但我偷偷跟你說,其實我對法海卻有種\"特殊情感\",所以你要我現身說法,只怕我說得跟大多數人想得不一樣,所以,我建議先由你來談法海,我呢,也不會閒著,我願冒著被\"逐出師門\"的危險,自己任命為法海的\"辯護律師\",我們由正反兩方來剖析法海,相信更加全面而客觀,不知您意下如何?

咿婀,咿婀,我只是湊熱鬧,還是由你明喻大大的如篆具筆開頭吧。
不過,看在我們屬[同好]之誼,也就先說一點看法。
我覺得,法海出場就唱的歌詞,是王老師寫得最粗糙的一段。我且抄列於下:
[無名調]
身穿迦裟揭仙摔(sut4)
阿彌陀佛,嘴念佛(put8)
嘴鬚頭鬃攏齊甪(lut4)
頭殼金金光閣滑(kut8)

神清氣閑無鬱卒(chut4)
無情無慾守戒律(lut8)
身軀無肉皮包骨(kut4)
佛法無邊照萬物(bu8)

轉[江湖調]
貧僧佛號叫法海
金山佛寺眾人知
善男信女(佇彼)喀喀拜
油香滾滾一直來

[無名調]用絕頭韻(入聲韻),內容有點胡謅的意味。和尚是受戒理光頭(鬍鬚不一定得理),而不是自然脫落(甪)的,如此自我形容,簡直指著自己光頭罵禿驢!?王老師常常樂樂津道有意醜化法海,我想這也許就是他故意讓法海上場胡謅的原因吧?但手法總覺得不夠細膩。尤其[身軀無肉皮包骨,佛法無邊照萬物]兩句綴在一起,更有不倫不類的感覺。這是我看王老師歌詞最不可解的地方,如此批評,希望王老師不會[爬起來跳]?

美鷺2004-05-26回應

:==> 在 " elfin " 的文章中提到:
:這裡有部分音樂歌唱檔,但是是 RealAudio 格式
: 完整版,當然還是要買有聲劇本回家收藏
:
elfin :
王老師把劇本音樂不放在學會網站,反而在別的網站全部貼出來(應該有王老師的授權才對吧),真叫人不解。
不過,既是人物研究,光聽歌唱是不夠的,因此還是希望把相關的劇本張貼比較好。

明喻2004-05-27回應

美鷺認為「法海出場就唱的歌詞,是王老師寫得最粗糙的一段。」並說「[無名調]用絕頭韻(入聲韻),內容有點胡謅的意味。」還指出「王老師常常樂樂津道有意醜化法海,我想這也許就是他故意讓法海上場胡謅的原因吧?但手法總覺得不夠細膩。尤其[身軀無肉皮包骨,佛法無邊照萬物]兩句綴在一起,更有不倫不類的感覺。」美鷺用「粗糙」、「胡謅」、「不倫不類」等詞直陳其批評,想必是對這個疑問積鬱甚久,必一吐而後快。
不過,我倒是覺得劇中人物的唱詞、唱腔、裝扮與身段等,賦有「腳色定位」的功能,最能給予觀眾深刻的「印記」,其中唱詞好比劇中腳色性格的「自我表白」,例如「新白蛇傳」中同樣對於白珍娘表達仰慕,惡霸林彪的唱詞是「紅色的嘴唇白嘴齒,兩平的嘴膘點胭脂;全身皮肉白如麵,豐滿油滑軟如棉。…我若會當娶到伊,暗時不驚會空虛。…」光聽唱詞,即可想見此人「色瞇瞇」的德性。再看男主角許漢文的唱詞「鶯花猶怕春光老,佳人受盡滄桑感慨多;歌聲寄情開心鎖,我見猶憐嘆奈何。伊言談舉止真文理,哀怨歌聲透心脾;桃花面相像仙女,花開十八少年期。」真溫文儒雅,翩翩君子也!所以不同腳色,必須賦予不同風格的唱詞,俗的人唱詞俗,雅的人唱詞雅,這也符合寫實主義,也才能將腳色個性發揮得淋漓盡致。
有道是「柳郎中(柳永)詞只好十七八女子,執紅牙板,歌『楊柳岸曉風殘月』;學士(蘇軾)詞須關西大漢,銅琵琶、鐵綽板,唱『大江東去』。」相反過來就不真不美。見諸「新白蛇傳」中法海的言行與觀念,不正是「粗糙」、「胡謅」加「不倫不類」嗎?做吻合這號人物的唱詞,也不正是要「粗糙」、「胡謅」加「不倫不類」嗎?
美鷺2004-05-28回應

明喻大大見解和文筆都屬一流。佩服佩服。
經你這麼一解釋,倒覺得合情合理。
問題是,王老師為何一反[常規],把法海型塑為這樣的角色呢?[小潔]說他媽媽第一次看到有人把法海寫為反派人物[差一點暈倒],而問說為什麼這樣描寫法海。我們好像還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不知對這問題你的高見如何?
yb2004-05-29回應

魯迅在民國初年[論雷峰塔的倒掉]裡面
私下就把法海當作壞人了
京劇敷陳的白蛇故事中
法海也不是多好的東西啦
對岸中國古代有一部彈詞[義妖傳]
白蛇既然是義妖
法海自然也就不義了
我曾看李門音樂指導的台灣國光劇團京劇白蛇傳
劇情方面了無新意
(該團也標榜是傳統老戲啦)
即以廈門市歌仔戲團移植田漢本白蛇傳來論
竊以為田本著重白蛇與許仙代表的被壓迫者與不義力量的鬥爭
雷峰塔倒象徵鬥爭的勝利
或說起義的成功
還頗有政治正確的意涵在
王老師的大作另開一條新路
把重點放在"認同"這個難解的結上
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警幻2004-05-30回應

其實我個人認為
善與惡,好與壞,這是對比的問題

這白蛇傳戲中,主要是認同問題
若認同禽獸與人類同等級
那麼, 法海之舉就是惡
但若在世俗人眼中
禽獸怎會與人同等級呢
法海代表的就是一般世俗人的眼光
以世俗的眼光來看法海只不各是盡他認為應盡的責任
那又怎能列於惡人這一方呢

所以我不認為在王老師的白蛇傳中的法海是個壞人
充其量,
只能算個固執的出家人
一個無法接受他人意見的出家人
很像倚天屠龍記中的滅絕師太

滅絕師太是壞人麼
應不算是吧
只是在她的心中
一切事物只分二等
那就是非善即惡

就和法海一樣
非我族類即非善類

美鷺2004-05-31回應

謝謝yb對白蛇故事發展背景作了回顧,指出早就有人把故事中的法海歸類為反派角色。這算是對[小潔]為甚麼把法海寫成反派人物問題的首次回應。
首先他提到魯迅,說他[私下就把法海當作壞人了]。魯迅承五四運動顛覆傳統的餘緒,把雷峰塔的倒蹋影射為傳統封建力量的崩解,法海象徵高壓迫害人民的壞蛋,這是很可以理解的。但是要論斷傳統故事中的法海好、壞,必須建立在白蛇是好人是壞人的前提上:迫害好人\壞人,消除壞人則為好人。傳統故事中的白蛇是好人嗎?答案應該是否定的。
不論哪種版本,傳統白蛇傳故事的人物,都缺乏明顯而一致的個性,甚至有很多矛盾不通的地方。
別說軟弱、無主見的許漢文,叫天下男人蒙羞,就以女主角白蛇而言,無論甚麼版本故事,大抵都想把她描寫為,為了報恩而[愛]上許漢文,並且對許漢文一往情深,想以此博得觀眾的同情。別說報恩與愛情之間根本沒有必然關係,何況白蛇對許漢文的愛法,還包括設計、媚惑和以恐嚇手段控制許漢文。
總之,傳統白蛇角色,不脫妖精危害人間的本質,既騷擾許漢文,也危害世間。既描寫[妖精]行性,又想讓人同情,這就說明傳統戲曲和傳統人腦筋多麼的混亂,用王老師的話說是,象徵思想薄弱。
同樣的矛盾不通,同樣出現在法海這個角色上。一方面給他宗教博愛的光環,就對應白蛇是[妖]而言,法海為民除妖當然是正面的[好人]。但是對應白蛇令人同情的目的言,法海就成為負面的[壞人]了。因此我說,法海好壞,端看白蛇是不是[好]人而定。
再總而言之,類似這樣的傳統故事(不僅白蛇傳而已),只合[無頭羊]觀看,有頭人看來都不免大傷民族自尊心。

====================
王老師的新白蛇傳,確如yb所說的[把重點放在"認同"這個難解的結上],劇情的有機重組卻如yb所說的開展了[另一番景象]。只不知yb認為是怎樣的景象?不才,我就開頭說說。
新白蛇傳中的白蛇,不僅不是來人間作祟的妖,而是勘破仙界的假象,不屑於成仙,而甘願下到凡間做人。第一幕開場白蛇就唱:[有情e世界互人感覺有溫暖,人性e光輝實在值得人思戀],如此劇力萬鈞的展開。

既認同做人,就開始謹守人間的法度,而且發揮愛人、助人的精神,博得鄉里的敬重。如許漢文對白蛇、青蛇唱:[您對我e情義可比山高水長,做人e賢德可與日月同光]。為了追求體驗人間的情愛,[放棄千年道行,墜落輪迴,身受生老病死之苦]。

這樣品牌的白蛇,統一的貫穿整齣戲。王老師更著墨於白蛇為了做人、為了作好人而受苦的劇情。在這樣的對比下,法海迫害白蛇(只因出身是蛇)自然顯出他的理虧和偏執。
但是王老師塑造的法海,可不僅僅是偏執(如警幻所言)而已,而是從骨子裡透著[假冒偽善],甚至與地痞流氓和社會統治者同流合污,例如他明知林彪這地頭蛇魚肉百姓,卻縱容為惡——這方面王老師寫得很含蓄,如果不仔細體會是看不出來的,例如對來求助的林彪說[你們被欺負?不是你們欺負人啊?],最明顯的地方是,他告訴林彪說,有人告狀,要法海出面壓制林彪為害百姓,林彪大吃一驚,法海即告訴他放心,說[出家人不管這些俗事],然後還特別著意的問林彪與縣令有沒有交陪?林彪告訴法海放心,說與縣令如穿同一條褲子的兄弟。這都說明了法海與統治者和黑社會勾結而同流
仔細看這些細節,才瞭解王老師有點不露痕跡的,把法海寫成多不堪的人物啦。

從白蛇傳劇情中,對[有情世界]的肯定,以及對[仙界](無情世界)的調侃,乃至對法海的醜化,似乎可[嗅出]王老師對台灣近年來的宗教熱的態度——我只點出我的這種感覺,實情如何我可不敢再亂掰下去啦。

2004-05-31回應

聽說,杭州西湖上的雷峰塔倒掉了,聽說而已,我沒有親見。但我卻見過未倒的雷峰塔,破破爛爛的映掩於湖光山色之間,落山的太陽照著這些四近的地方,就是“雷峰夕照”,西湖十景之一。“雷峰夕照”的真景我也見過,並不見佳,我以為。
然而一切西湖勝跡的名目之中,我知道得最早的卻是這雷峰塔。我的祖母曾經常常對我說,白蛇娘娘就被壓在這塔底下!有個叫做許仙的人救了兩條蛇,一青一白,後來白蛇便化作女人來報恩,嫁給許仙了﹔青蛇化作丫鬟,也跟著。一個和尚,法海禪師,得道的禪師,看見許仙臉上有妖氣,─凡討妖怪作老婆的人,臉上就有妖氣的,但只有非凡的人才看得出─便將他藏在金山寺的法座後,白蛇娘娘來尋夫,於是就“水滿金山”。我的祖母講起來還要有趣得多,大約是出於一部彈詞叫作《義妖傳》裡的,但我沒有看過這部書,所以也不知道“許仙”“法海”究竟是否這樣寫。總而言之,白蛇娘娘終於中了法海的計策,被裝在一個小小的缽盂裡了。缽盂埋在地裡,上面還造起一座鎮壓的塔來,這就是雷峰塔。此後似乎事情還很多,如“白狀元祭塔”之類,但我現在都忘記了。
那時我惟一的希望,就在這雷峰塔的倒掉。後來我長大了,到杭州,看見這破破爛爛的塔,心裡就不舒服。後來我看看書,說杭州人又叫這塔作“保叔塔”,其實應該寫作“保叔塔”(轉貼按:叔有人字旁),是錢王的兒子造的。那麼,裡面當然沒有白蛇娘娘了,然而我心裡仍然不舒服,仍然希望他倒掉。
現在,他居然倒掉了,則普天之下的人民,其欣喜為何如?
這是有事實可證的。試到吳、越的山間海濱,探聽民意去。凡有田夫野老,蠶婦村氓,除了幾個腦髓裡有點貴恙的之外,可有誰不為白娘娘抱不平,不怪法海太多事的?
和尚本應該只管自己念經。白蛇自迷許仙,許仙自娶妖怪,和別人有什麼相干呢?他偏要放下經卷,橫來招是搬非,大約是懷著嫉妒罷,──那簡直是一定的。
聽說,後來玉皇大帝也就怪法海多事,以至荼毒生靈,想要拿辦他了。他逃來逃去,終於逃在蟹殼裡避禍,不敢再出來,到現在還如此。我對於玉皇大帝所作的事,腹誹的非常多,獨於這一件卻很滿意,因為“水滿金山”一案,的確應該由法海負責﹔他實在辦得很不錯的。只可惜我那時沒有打聽這話的出處,或者不在《義妖傳》中,卻是民間的傳說罷。
秋高稻熟時節,吳越間所多的是螃蟹,煮到通紅之後,無論取哪一隻,揭開背殼來,裡面就有黃,有膏﹔倘是雌的,就有石榴子一般鮮紅的子。先將這些吃完,即一定露出一個圓錐形的薄膜,再用小刀小心地沿著錐底切下,取出,翻轉,使裡面向外,只要不破,便變成一個羅漢模樣的東西,有頭臉身子,是坐著的,我們那裡的小孩子都稱他“蟹和尚”,就是躲在裡面避難的法海。
當初,白蛇娘娘壓在塔底下,法海禪師躲在蟹殼裡。現在卻只有這位老禪師獨自靜坐了,非到螃蟹斷種的那一天為止出不來。莫非他造塔的時候,竟沒有想到塔是終究要倒的嗎?
活該。
(一九二四年十月二十八日。)
【本篇最初發表於一九二四年十一月十七日北京《語絲》周刊第一期。】
明喻2004-06-01回應

美鷺前文提及「有時與朋友(知識份子、社會精英、上流人士)談論傳統劇本有關主題意識或如何創新賦予時代意義、提昇品味能力等問題時,大多數人總覺得「看戲不過消遣爾爾,何必如此大費周章?」

所以看待一齣戲的態度,決定看戲的人將得到什麼,也因此經常無法忠實呈現出劇作者所有的表達。我常悲觀的想:如果連知識份子、社會精英、上流人士對文化活動的需求只是當作「消遣爾爾」;將提昇品味能力視為「大費周章」,那縱有再多的魯迅、王振義,對一般人而言,「雷峰塔的倒掉」就是雷峰塔倒掉而已,不會是「傳統封建力量的崩解」;「反派法海」只是少數例外,不會是「高壓迫害人民的壞蛋」,也沒有「難解的認同問題」...

這樣再回頭看「小潔」說「老母親看了新白蛇傳中的反派法海後差點昏倒」一事,竟忽然覺得這一點也不意外,還頗合情合理…唉!

美鷺2004-06-03回應

:==> 在 " 明喻 " 的文章中提到:
有時與朋友(知識份子、社會精英、上流人士)談論傳統劇本有關主題意識或如何創新賦予時代意義、提昇品味能力等問題時,大多數人總覺得「看戲不過消遣爾爾,何必如此大費周章?」........如果連知識份子、社會精英、上流人士對文化活動的需求只是當作「消遣爾爾」;將提昇品味能力視為「大費周章」,那縱有再多的魯迅、王振義,對一般人而言,「雷峰塔的倒掉」就是雷峰塔倒掉而已,不會是「傳統封建力量的崩解」;「反派法海」只是少數例外,不會是「高壓迫害人民的壞蛋」,也沒有「難解的認同問題」...
:
所說的應該是台灣社會的普遍現象,這現象就是不求藝術的長進。很多喜歡歌仔戲的人,幾乎只要是歌仔戲就好,分不清高低上下。我們的電影、連續劇、流行歌,……無不都是類似這樣的把聽眾、觀眾當白癡,很多知識份子瞧不起歌仔戲、不看歌仔戲、不看土產電影、節目,乃至整個社會文化停滯不前的最主要原因在此。
台灣啤酒廣告,五百的唱:[我的雙腳站佇茲(chia),我的胸血、我的目屎,滴落佇土腳,誰人會當震動我],活像童乩[起童]或[龍發堂]跑出來的。還有像有位姑娘家,把[望春風]唱成那種[他x的]調調,……。陳水扁總統就職典禮,主辦單位有意請明華園和一些歌星表演,[還]請不動,……有沒有人對這些現象和我一樣痛心疾首的?
還有,昨天從朋友處拿得台灣正名運動聯盟出版的[歷史e十五萬]DVD(2003年511正名運動特輯),內中請台語講不輪轉的小姐作旁白、一些台灣的黑人[歌星]唱些不知所云的Rap[饒舌歌]、堂堂皇皇的說[一千年前摩西帶領以色列人出埃及]的混話(足足差兩千多年),……難怪學會參加正名運動的應景歌曲,王老師要[包裝],不讓他們一聽就知道是歌仔調——最近讀歷史,知道三十年代台灣民眾黨公然的把[反歌仔戲]列為該黨黨綱………。
... 2004-06-05回應

我去找了王安祈小姐的當代戲曲(附劇本選)來看
意外發現台灣國立國光劇團演出的版本好像是從田漢的本子縮編的
該劇由中國國家一級演員李門琴師擔任音樂指導
編劇匿名
導演(主排)朱錦榮
副導演(助排)王冠強馬寶山
文場領導是香港來台的中國上海琴師徐靜琪先生
武場領導是紅工場的高健國先生
藝術總監是朱楚善導演

明喻2004-06-08回應

美鷺痛陳現階段台灣文化的亂象,令我不得不說件最近的親身體驗。
事情是這樣的:
好友的小孩目前小學四年級,日前「不幸」(因為一開始小孩子覺得很丟臉)被老師指定參加學校「台語演講比賽」。這個孩子台語不溜,且生性內向,因此要他上台講台語,不僅需克服技術層面的問題,也需克服心理層面的問題。於是,朋友將這個「不可能的任務」託付給我。由於時間緊迫,我先是幫他心理建設一番,並取得他的信任後,以遊戲的方法前後幫他上了三堂課。第一堂課先讓他對台語八音有概念,第二堂課讓他大致了解台語變調的規律,第三堂課正式擬稿實地演練。幸虧小孩子領悟性強,才上五個小時的課,台語竟然已能說得有模有樣,至少在變調技巧上,比很多電視臺台語主播講得好太多了。小孩本身也學音樂,我將台語聲韻與旋律概念聯結,他覺得有趣極了,也開始變得有信心。我曾問他在學校不是有母語教學課嗎?都是在上些什麼?他說大都請同學的家長來教一些生活會話而已,蠻無聊的,且月考不考母語,所以上課時大家都在玩,尤其月考快到時,母語課經常被借用來上國語、數學,所以一學期下來,真正有在上課的堂數也很有限。

我心想:連對母語的基礎教學都如此草率、敷衍,如何冀望這些未來的主人翁能對他們自己的母語多所尊重?由不會講而不了解,由不了解而不懂得欣賞,由不懂得欣賞而鄙視 — 美鷺陳述的種種亂象,正是在這種背景下產生的。

禁不住內心的好奇,真想開開眼界看看到底在這樣教學背景下所辦的「台語演講比賽」會是什麼模樣,於是比賽當天我也到了學校「關切」。甫入會場,只見參賽者各個無所不在服裝、造型、道具上精心設計準備,整個會場活像個化裝舞會。要不是瞧見朋友的小孩「人單勢孤」地坐在一旁角落,還真以為走錯地方了。比賽終於開始,只見一個一個造型奇特的參賽小孩在台上刻意用誇張的表情及肢體,吃力地舞弄著道具、卻操著「像國語的台語」進行「表演」,我聽了(看了)渾身不自在,卻看見講台下一字排開的評審袞袞諸公們,各個都驚嘆於台上小朋友誇張的造型與行頭,連連點頭稱是。雖然這些小朋友投入在「表演」的準備功夫上要遠大於「台語演說」,但他們也真正取悅了「台語演講」的評審,成績揭曉 — 果然不出我所料,那一位表情最誇張、造型最稱頭、道具最齊全的小朋友勇奪第一!那他台語到底演說得好不好?坦白說,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聽得直起雞皮疙瘩,但台語說得好不好似乎在這場「台語演講比賽」中不是那麼重要,至少我肯定評審是這麼認為的。
朋友的小孩「吊車尾」得到第三名,朋友還喜出望外。比賽後小孩問我:「為什麼他們講台語都沒有注意八音、變調,平平的,很難聽,這樣也可以得第一?」我聽了很想哭哪!一是高興得想哭,因為他會有這樣的疑問,代表他已能鑑別台語之優劣,具有品味能力;一是難過得想哭,因為我很難給他一個他聽得懂的答案。不得已,只好回過頭去,對著朋友說:「如果他還想學台語,可以再找我;如果想要參加比賽得第一,你就自己好好替他準備服裝、道具吧!」
美鷺2004-06-11回應

明喻:
你對台語的教學方法,確實讓我心儀不已。你調教的學生無法得到肯定,讓我覺得遺憾,對[比賽]評審角度和尺度,我也同感憂心和牙癢。
我前文提及的一些現象,目的是想表達對台灣文化發展的隱憂。這隱憂簡單說,就是[去台灣化]——表面上是要建設台灣文化,實質卻是[去台灣化],淪台灣文化於萬劫不復的境地。問說何以致此,那就牽涉台灣文化發展的病理診斷的大題目了。我認為至少牽涉這兩個老生常談的面向:
一、 受西洋科技文明的蠱惑。
二、 相對的認為自己的文化是落伍的。
這是大家都瞭解的老問題,卻是決定台灣文化走向、並且明知文化走向有誤又無法反省、無法改弦易轍扭轉文化發展趨勢的根深蒂固大問題。王老師的主要工作,就是針對這冰凍三尺的百年痼疾,作了診斷與處方,他對台灣文化痼疾所做的針砭,不消說,正是我們重視的地方。我不必在此鸚鵡學舌。
===================
台語逐漸沒落,原因固然與教育的偏差有關。但是據我的仔細觀察,卻發覺很多年輕人是故意說不好台語的,擔心台語說得太好,被人譏為[沒水準]。台語能力差不可怕,不敢說好台語(背後當然不願學好)的心理偏差,才真真令我等欲哭無淚。是甚麼樣的環境和文化空氣,使不少年輕人對台語懷抱這樣的輕蔑態度的?這才是重點。
舉辦台語比賽?提倡台語?說穿了大抵只是迎合社會加強台語教育的情緒需求的虛應故事而已。學校、官員或政策,真的重視台語教育?他們更重視北京話和英語教育,才真是鐵的事實。這種大環境下,誰會想學好台語呀?

你的學生起先排斥參加[台語演講比賽],大致屬瞧不起台語、怕被譏笑的心理吧。我說你教他台語很成功,正在你讓他充分瞭解了台語的美與優雅,相對的我們政府對台語教育的漫不經心,真叫人恨得牙癢。

至於演講比賽的評審,大概也屬過去瞧不起台語,在[本土風]興起的近年,才一躍而成台語的[專家學者]——近年來的台灣文化專家學者概多如此——檢視他們的簡單方法,不一定得[考試]他們的台語能力,只需檢視他們小孩的[台語教育]就可明白。

至於重視與台語能力不相關的化妝、服裝、造型等外在問題,與台灣社會當前普遍缺乏品味能力,而只重視外在的聲色、光環(大部分是[作怪]),是一味相通。前文我提到五百的狂態、把[望春風]唱得他x的樣子,都屬此類現象
最荒謬的是,總統就職典禮,不僅要請金光戲的明華園,還想請[歌星]演唱呢,是想如果政府肯定歌星的文化,學校音樂教育要教些甚麼內容?倒不如把音樂課廢掉算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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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台灣文化是系統性的結構問題,政客的無知,專家的無能,文化風氣的虛空,教育的無根,…..,構成一個難解的大環境。台灣文化需要的,是文化的清流,根據品味、心靈而來的鑑賞能力——這應該也是我們特意要解析、研究王老師作品的一個重要原因吧。以音樂說(且甭說[他們]壓根兒瞧不起的歌仔戲音樂),為參加正名運動而寫的那兩首歌曲,豈不擲地有聲而理當[洛陽紙貴]的麼!多麼不可救藥的世代啊!
美鷺2004-06-03發言

再談[新白蛇傳]的法海和尚

前文(王振義研創劇本那個角色最撼動人心題下第三頁,貼文時間2004-05-09 14:15:37),我分析第四幕[法海和尚]的內容(參見學會首頁最新訊息的劇本轉貼),說明法海這個角色[與統治者和黑社會勾結而同流],顯然王老師真的如他所言,有意醜詆法海和尚,把他寫成污爛不堪的人物。
妙的是,王老師底下的法海,表面上還是讓人覺得道貌岸然、正經八百,如果不注意他無意間透露的[信息],觀眾可能瞧不出端倪。
例如林彪這個地頭蛇和衙門捕快,到許漢文藥鋪去撒野,被小青暗中予以[修理],因此前去請法海撐腰。當林彪述說被許漢文[欺負]時,法海的反應是:

法 海:【白】 乎,去給人收「保護費」hoN?著卡有斬(cham7- ) 節le,你愛知影,有真濟人對我講您e惡行,請我出面
為社會除害。
林 彪:【白】 你…...
法 海:【白】 e,出家人無底管即種俗事la,所以我攏建議殷(他們)去
官廳報案。著啦,新上任?朱縣令,你合伊有交陪無?
林 彪:【白】 之你放心,若穿共條褲e兄弟。


聽說與人起衝突,法海就料定林彪去給商家收[保護費]。這就說明法海素來就知曉林彪魚肉百姓的行徑,座實法海[縱容為惡]的本質。既知林彪為人,又歡喜的收受林彪的香油錢,這算甚麼出家人?
法海接著說,很多人向他法海反映林彪的行徑,請他出面為民除害。林彪聽了大驚,說[你……]意思是怕法海真的[為民除害]。在這節骨眼上,法海趕緊安慰林彪,說出家人才不管這些[俗事],說都叫向他訴求的人去官府報案。然後很[體貼]的問林彪與新上任的縣令熟不熟。林彪心理受用得很,叫法海放心,說縣令和他如穿同一條褲子的兄弟。

在這簡短的情節對話裡,已含蓄的清楚說明,法海、地痞流氓和官府,已經形成系統性的、魚肉百姓的共犯結構!

王老師劇本中,可說處處有這樣耐人尋味的珠機。

新白蛇傳的[主題意識]是探討台灣的[認同問題]。值得玩味的是,在這樣的主題意識下,法海這角色象徵甚麼意義呢?
明喻2004-06-07回應

今天利用一點時間先談一下「新白蛇傳」中的「認同」話題。
「新白蛇傳」中的「白蛇」白珍娘和「青蛇」小青,她們修行一千多年,修心養性參天機,到頭來仍在仙界受到歧視,始終被視為「妖」,而不被認同為「仙」。所以,其實她們早在還未下凡前,便有了「認同問題」,只是在仙界的認同問題雖曾困擾她們,但還不至於成為「認同危機」。因為在她們心中同樣也對仙界產生認同問題,「小青」覺得「仙界像一窟無風無湧的死水」,「雖罔是無病、無痛、無悲、無苦,不革(不過)嘛無歡笑」;「白珍娘」則傾慕「有情世界」,認為「人性光輝」要比「位列仙班」更值得思戀。既然兩人也不認同神仙的生活,因此我認為在仙界的不被認同,對她們而言只是個「問題」,但尚不至於演變成「危機」。
但下凡後,兩人發現這個「有情世界」果然不同於仙界,雖有情有愛有歡笑,但在認同為人的過程中,也體驗了人間的生離死別、悲苦煩惱,也驚覺這世上不僅只有「人性的光輝」,還有更多「人性的黑暗」。雖然如此,兩人仍然勇敢的「概括承受」成為人的一切完美與不完美,為的只是希望在放棄仙道正修後,能一償宿願,好好做人。正因為她們對成為「人」比對成為「仙」有更強烈的認同感,所以當「法海」,一個象徵強力阻撓認同的人物出現時,她們隨即面對到不再只是仙界上的「認同問題」而已,而是更險峻的「認同危機」。

下次我將談談「法海」為何要在她們認同為人的過程中橫加阻撓?諷刺的是,在這「有情世界」中,憑什麼要一個以「無情無慾」自詡、不問金山寺信眾所求為何,只在意「油香滾滾一直來」,並勾結黑道、魚肉鄉民的一個「行如妖,形似人」的「人」,來決定一個深明「知恩著報,飲水思源」,在許氏藥舖內懸壺濟世,解貧人於倒懸之急的「人」是「妖」?而就台灣認同問題的歷史與現象來看,其實就是一齣「新白蛇傳」,誰是「許漢文」?誰是「白蛇」?誰又是「法海」?也歡迎各位各發表高見。

美鷺2004-06-11回應

在一面寫劇本一面排戲(參加台北市傳統藝術季演出)時,王老師就說明此劇[為外省族群講話]。王老師說這話,與他平日言談對[中國國民黨]疾言厲色,實在有很大的不同,也引起某些人(如林宏猶)的不解,甚至發出[法海和尚代表甚麼]的質疑來。
確實,從[琴劍恨]殺氣騰騰的反抗意識,到[新白蛇傳]的謳歌人間世,總覺得王老師的內心世界有很大的轉變,這轉變難免予人有不協調的感覺。
但是我們只需看首演的[主題意識]說明:

*[作者有意以白蛇認同為人的過程,探討當前台灣社會存在的認同問題——是妖、是人,並不決定於出身,妖魔異類如果認同為人,又固守為人的法度,則為人;相反的,雖然出身為人,又以人自居,如果不能真正的認同和關心這個社會,則與妖魔無異。]*

從這話,就不難瞭解王老師的真意是,不論隨中國國民黨轉進台灣的所謂[外省人],或在台灣世居的[台灣人],都應該認同台灣這塊土地,如此而已。

在新白蛇傳劇本出版的封底,他更說明:
* [本劇寫於1996年初,李登輝主政,台灣逐漸朝本土化和民主化發展之際。作者以隱然感覺到此後台灣發展最大的危機是認同問題。這認同危機問題已在陳水扁當選總統後暴露無遺。]*

證之今年陳水扁連任成功後,連、宋這些輸不起的[在台中國人]醜陋嘴臉與作為,能不佩服王老師的隱憂和先見麼!!
========================
作以上的說明之後,可以談[法海和尚]的象徵意義了。
簡單說,我認為法海和尚象徵反對認同台灣的中國國民黨餘孽,現在的典型代表人物非連、宋莫屬,時至今日,他們還想要把具有台灣本土意識的國民黨員驅逐出境呢!好個法海!
美鷺2004-06-11發言

白蛇為何放棄仙道正修而認同為人?
上帝依牠的形像創造人?實際情形是,恐怕是人依照自己的形象去創造上帝,依人的屬性去描繪神仙世界。奧林匹克山上的眾神,和人一樣充滿七情六欲,台灣的佛道諸神,也逐漸轉化而變為功利。
白蛇青蛇離開仙界而寧為凡人的原因之一,就是發覺仙界和人間一樣的不完美。話說青蛇與[乞食仙]和[風流仙]相遇時,被隨行的小道童羞辱,起鬨叫說:[唉呦,迄隻是蛇妖呢,師父啊,咱會互伊扯食落腹也未?]對小道童這樣充滿歧視的無禮胡鬧,[乞食仙]和[風流仙]不僅不訓斥糾正,還一副樂哈哈的樣子。很顯然,王老師要表現的,正是仙界和人間一樣,充斥歧視與傾軋。對照的說,白蛇、青蛇選擇下凡做人後,在人間代表佛道界的法海,無所不用其極的予以迫害,唯一的理由也在他的出身是[蛇],一樣因為歧視而互相傾軋。

仙界實際和人間一樣的不完美,就失去非列位仙班不可的理由。何況[宗教家]為達到宗教的目的,總是把仙界或天堂描繪為無情無慾、無憂無苦,以此讓苦海無邊的世人嚮往不已。究其實,苦樂、悲歡都是相對的名詞,沒有痛苦、飢渴、病痛、拘限和七情六欲,何來快樂與滿足的快樂[感覺]?例如有無飯吃的飢餓之苦,得有甘薯填飽肚子,就感覺無上的快樂;為天天吃甘薯而苦的人,得有白米飯吃,也是無上的快樂;……..我想沒有人會真正的嚮往[不食人間煙火]的世界。
如果你我不幸位列仙班或上了宗教家描繪的天堂,相信一定覺得無聊死了。仙界的無聊,才是白、青蛇放棄仙道正修,而寧可做人,墮入輪迴,身受生老病死之苦的直接原因。

白蛇出場唱:[有情世界互人感覺有溫暖,人性光輝值得人思戀]

青蛇被歧視侮辱後,對白蛇說:
[你看le,這凡間雖然紅塵滾滾,有悲哀、痛苦,但是也有喜樂歡笑,真是五彩繽紛、花花的有情世界,敢不是卡趣味革卡有活氣咧]

表達的,就是覺得天上不如人間。
王老師顯然有意肯定現世,闡述人間即天堂,要人珍惜當下社會的意思。強化這意思,也才與探討認同問題的主題互相環扣。

白、青蛇下山投入凡間後,如何感受[有情世界]的情緻,以與[無情世界]作強烈的對比,這也是不可少而必須有的情節。綜觀第一幕和第二幕的劇情發展,可說是描寫[思凡]情節的典範鉅作。——關於第二幕描寫[有情世界]的情緻問題,有空再談。

張法2004-07-17回應

美鷺:
怎不見繼續?

白蛇下山後如何面對有情世界得?
美鷺2004-10-25發言

因為俗務纏身,很久沒有上網寫文章。颱風天重覽舊討論文章,覺得大家討論得相當的深入,但討論似乎[嘎然而止],實在可惜。有網友還追問[何不再談下去?]哩。
看前面談的劇中人物,都還在配角(楊三、周溫、法海)身上打轉,而未曾切入[主角人物]的分析,這現象豈非說明了討論還在起步階段而已?

另外,這[新討論區]格式好像不很理想,相關的討論,好像都只能框限於[王振義研創劇本中哪個人物最撼動人心?]的題下,如此必有冗長的毛病,尤其初進網站的人閱覽起來一定感覺相當的不便。我曾另以[再談法海]和[白蛇為何放棄仙道正修而認同為人]重新開題。不過如此開新題,又有與原題失去聯絡之嫌。
因此,我斗膽的另以[王振義研創劇本中哪個人物最撼動人心?(二)]開題。希望大家在[新題]下繼續踴躍的談論下去。我也不客氣的點名[明喻大大],至少他還[欠]一些文章未寫呢。

我們談王老師劇本的人物,目的並不在[瞎捧]王老師劇本創作有多好,而在想藉此討論,導引社會對歌仔戲藝術水平的[更高要求]。其實這種藉由討論引領社會藝術水平的提升,應該是[藝術評論]這行業的目的和責任。不過,揆之現實,台灣文化界大概只存在[互相標榜]或[黨同伐異]的爛文章,談不上有甚麼稱得上[藝術評論]的東西存在。我們在此的討論,也不敢以[藝術評論]自視,只是也別妄自菲薄,把我們的努力看扁。(順便一說的是,研究王老師的工作,可能一時難以進行,誰人有那樣的閒工夫啊?)

關於引領社會提升藝術水平需求的重要性,我想在此不用多說。但是卻必須強調的指出,當前歌仔戲觀眾品味能力普遍缺乏的這一事實。前面[明喻]的文章中曾指出:
#有時與朋友(知識份子、社會精英、上流人士)談論傳統劇本有關主題意識或如何創新賦予時代意義、提昇品味能力等問題時,大多數人總覺得「看戲不過消遣爾爾,何必如此大費周章?#

[明喻]刻意指出的,是知識階層的普遍現象,這普遍現象當然也普遍存在當前的歌仔戲觀眾身上----這也就是說,這是整個社會的大問題。
簡單的說,喜歡歌仔戲的觀眾,普遍的現象是,不知如何評斷不同歌仔戲的好壞高低。不知歌仔戲的好壞高低,原因在缺乏藝術的品味能力。而既缺乏品味能力,自然以[知名度]或[媒體塑成的光圈]為崇尚的目標。在媒體以[古]、[傳統]、[藝人]為尚的氛圍中,自然把[棺材板]當為寶貝:劇情不通不以為意、封建思想不以為意、歌詞不通、鄙俗不以為意、歌唱詰屈聱牙不以為意、……..,只要有聲光、名氣,拍手准沒錯。

知識階層如王老師一再聲言的,是無力感的化身,他們只能隨波逐流的扯爛污;一般歌仔戲觀眾當然只能隨媒體聲光走。在這樣堪憐的時代裡,我們至少要留下些東西填補這歷史的空隙啊。

限於時間,今天只談這些,算作是再出發討論的導言吧。此後我盡量抽時間一週寫一篇文章作[交代]。

美鷺2004-11-09

有情世界引動春思----[新白蛇傳]第二幕
寫[白蛇為何放棄仙道正修而認同為人?]之後,久久不見下文,張法網友忍不住問說:[怎不見繼續?白蛇下山後如何面對有情世界得?]我還是拖到今天才繼續寫此文,實在很抱歉。

首先我要說,[仙道]、[天堂]、[永生],是[有情]人類所企募追求而難以得償的價值觀念,白蛇由[蛇]而[妖]而得列[仙班],是經歷千餘年修練而得的果實,竟然捨棄[仙道正修]而寧為凡人,[放棄千年道行,墜入輪迴,深受生、老、病、死之苦](最後一幕),這是對有情世界的最高肯定:有意義的[剎那]生命勝過無意義的[永生]。在這主題下,[新白蛇傳]對有情世界如何動人的描繪,可說相對的重要,而且必須貫穿全劇----包括正向與反面(林彪與法海所代表的)的描繪。本文只談第一幕[思凡]與第二幕[邂逅]如何描繪這個有情世界。

我認為第二幕名為[邂逅],只是強調白蛇與許漢文在斷橋的見遇面,其時第二幕也是第一幕[思凡]的延續,只是第一幕是在[天上] 對比[天上與人間]的不同,這題意我前文以談很多,在此可用青蛇的話作總結:
[仙界親像一窟無風無泳的死水。你看咧(手比下方),這世間雖然紅塵滾滾,有悲哀、有痛苦,但是也有喜樂歡笑,真是五彩繽紛、花花的有情世界,敢不是卡有趣味閣卡有活氣咧]。
第二幕是初到人間,感受世間的勝景情緻,以及男女情愛的快樂:
吟詩調
[青山綠水景幽幽,上有天堂下杭州;
紅男綠女手牽手,有情世界快樂遊。]
接著青蛇用[都馬調]除了也描述景物情緻之外,又點出鴛鴦令人羨慕的情愛:(括號內為襯字。又,此都馬調與一般用法不同,很有說唱或朗誦調的意味,因此唱詞常常很冗長):
[柳絲千條 條條(攏)覃落水,
隨風飄動(白:安爾你sak過來,安爾你sak過去)不時嘛做堆;
(你看)鴛鴦水鴨 恩恩愛愛(佇彼底)做產氣(讀kuhi3),
(看伊)雙雙對對 永遠(叨)不離開,永遠(嘛)結相隨。]

看此情景,白蛇不禁感嘆[只羨鴛鴦不羨仙]這俗語的道理,為青蛇解釋這句俗話的意思:
[都馬調]
[欣羨(這號)鴛鴦的情意纏綿,
不管一海水焦,石頭爛(白:總是日時同遊,暗時同歇,相依相偎,雙雙對對,逍遙自在,比起來)神仙實在真可憐;
(看伊)你憐我來 我憐你,天長地久情愛永不變,
甜蜜幸福 卡贏(底)做神仙。

受這世間景物情緻引動的白蛇,儼然成為一個 [懷春少女]模樣。因此我說這第一、二幕很成功的描寫[思凡]的主題。懷春少女與懷春少男邂逅,加上有意回報前世救命恩情的心裡,自然容易激出愛情的火花來。
何以說許漢文[懷春]的?也看他出場唱的[大調]:
[一年過了又一年,
三月清明正春天;
花木紛紛吐新肄(In2,新肄就是新芽)
人無二度青春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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