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歌仔戲使用外來唱調的一些問題

王振義

　　歌仔戲的唱調，有些沒有固定的曲調；有些則以固定的曲調來套唱不同的歌詞；有些似乎有一定的曲調，唱的時候因歌者不同，曲調作或多或少的改變。
　　第一種沒有固定曲調的唱調，是較早期的唱調，狹義的歌仔調，指此類唱調而言。此類歌仔調中的七字調、江湖調、哭調占特殊而重要的地位。根據對閩南歌樂的粗淺瞭解，可以斷定這三個唱調是臺灣歌仔藝人發展出來的，歌仔之能深入臺灣社會，以及歌仔戲之能風靡閩南語社會與這三個唱調具有豐富的表現力和美感效果，有很密切的關係。
　　「歌唱是語言的音樂化」這是人類歌唱的普遍原理。從漢民族的歌樂史看，漢民族自古就講求「詩樂諧合」的歌唱，但這歌唱方法逐漸模糊式微。臺灣的童謠，社會歌謠在在保存這一歌唱觀念，這是歌仔藝人能夠發展出七字調、江湖調、哭調之類似的唱調的背景原因。歌仔藝人的創制，正合漢民族古來的歌唱觀念，從臺灣這類歌仔調的歌唱方法，更可厘清、洞灼中國歌樂史的層層謎霧。
從文化發展的原理說，七字調之類的唱調，正表現了民族的潛意識，是發展民族歌樂文化的「原型」（archetype），在這歌唱精神上民族歌樂文化才能真正的發展，才能整合當前音樂文化的迷離失序景象。
　　歌仔戲後來摘用了其他劇曲的唱調，如北管的陰調、梆仔腔、九甲的慢頭、將水、南管的相思引等。這些外加的唱調，卻未能打破固定曲調的觀念而像七字調、江湖調、哭調那樣，因語調、情境不同而有不同的歌唱，至多只在某些字面上，把曲調「拗」一下，與語調保持諧合關係。可能原因包括下列幾點：
　1.既是借用外來唱調,如果不尊重原本曲調而隨意改變，別人會說唱錯了。
　2.七字調這類唱調的唱法，是藝人長期間發展而得，同時發展出一套特殊的伴奏方法，不論唱者怎樣唱，伴奏都可隨和；伴奏對外來唱調沒有樣的契合，歌者作改變，伴奏將難以適從。
　3.歌仔戲藝人對詩樂關係缺乏深刻認識。
　4.近世洋涇濱歌唱觀念的影響──即以固定不變之曲調套唱不同的歌詞──這種洋涇濱歌觀念，在崇洋風氣裏呈現強勢的砍觀念，缺乏理論自識的歌仔藝人失去依憑，甚至價值錯亂的以固定曲調e必然的進步現象。一般社會大e在洋涇濱的風氣耳洏目染下，也以固定曲調e歌唱的當然方法。在這環境壓力下，從其他劇種摘用的唱調，更難以與傳統歌唱觀念合流。
　5.歌仔戲的歌詞一向以七言四句e唯一形式，歌詞作者只寫七言四句的形式，談不上「按樂填詞」時，因樂調不同而作不同的歌詞安排的方法，也談不上安排語言聲調以與樂調應合的「詩合樂」方法。

　　在上述第4點洋涇濱歌唱觀念的影響下，近三十年來，歌仔戲音樂中更e生大量的「以固定曲調套唱不同歌詞」的所謂「變調仔」或所謂的「電視新調」。這些大量的「變調仔」或直接棌用「青春嶺」之類的流行歌，或由樂師創作新調（如文和調、南光調）或改編外來調（如紹興調、江西調、廣東二黃），形成固定的唱法。這些「變調仔」的歌唱觀念實即洋涇濱歌唱觀念，也與流行歌、學院派音樂，學校音樂課的歌唱觀念無異，與傳統歌仔歌唱精神大相徑庭，更直接憾動歌仔戲的魅力根源──以固定曲調套唱不同平仄組織的歌詞，勢必詩、樂不諧，曲調與語調悖逆不僅聽不懂歌詞的內容，而且不好聽，聽來「詰屈螫牙」，唱來「拗折嗓子」，這種與語言聲調杆格的「變調仔」，必然無法適切表達詩詞所負載的感情，無法營造劇情氣氛，因此今天的歌仔戲雖然變調仔用得多，但劇情的高潮處仍得由傳統歌仔調來營造，變調仔是沒有這種表情能力的。
　　歌仔戲如何使用外來唱調，如何以傳統歌仔的歌唱精神把這些外來唱調轉化e表情能力豐富的新唱調，如何提高外來唱調的美感效果，凡此在在都是當前歌仔戲應面對與深思的課題。我想應考慮底下的三種可能途徑：
　　1.「詩會樂」
「詩會樂」就是安排語言聲調的高低長短曲調的高低長短相應合。這是齊梁間「永明體」文人以降,新體律絕、詞、曲這類士大夫文學所講究的法子。歌仔戲面臨轉型的關卡，未來知識份子的參與是必然也必需的趨向，這種固定曲調的外來唱調用法，必然步齊梁後的文人後塵，訂出「按樂填詞」的一套法則來，如詩律、詞律、曲律者然。
　　２.「樂合詩」
「樂合詩」就是改變音樂曲調與語言聲保持諧合關係，一如傳統歌仔調的方法。這「樂合詩」的歌唱法，也是漢民族廣大的社會民間自古以來使用的方法。
　　３.「詩合樂」與「樂合詩」的交叉使用

　　 「按樂填詞」時，要安排語調與固定的曲調完全諧合一致，實際有其困難──唐後的士大夫韻文學，講求「詩合樂」，可說走上了岐途──因此「詩合樂」的語調安排，僅能安排個大概，歌唱的時候尚有待歌者「樂合詩」的「偷窺互換」「神而明之」，也就是適度的改變曲調與樂調保持諧合一致。
未來歌仔戲發展必然面臨重重的轉型陣痛，外來唱調如何使用，就是其中的一個大課題。相關的問題是，文埸樂器伴奏如何做相對的應變呢？

注：1940年代閩南傳來的「都馬調」與七字調、江湖調、哭調的歌唱觀念無異，因此躍升e可與七字調比翼的重要地位。按都馬調是是漳洲藝人邵江海根據雜碎仔調改良而來，其改良理念，應該得自七字調、江湖調的歌唱觀念，邵江海是臺灣歌仔藝人溫紅塗的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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